我站在老宅门槛前时,手腕上的表针突然停了。
这座被藤蔓绞碎了半边脸的木结构宅子,是我外祖父的祖产。母亲临终前攥着泛黄的钥匙,指甲抠进我掌心:”千万别让月光照进西厢房。”此刻是凌晨三点,我举着手电筒,光束扫过门楣上褪色的符咒,那些朱砂绘制的纹路竟像蚯蚓般蠕动起来。
阁楼木梯在脚下发出朽烂的呻吟。第三阶突然塌陷,我踉跄着抓住扶栏,指腹触到某种黏腻的液体——借着手电光,我看见扶手上布满暗褐色指痕,深深浅浅像无数挣扎的手掌。最顶端的凹槽里,卡着半片指甲盖,边缘还粘着发丝。
西厢房的门轴锈得像干涸的血痂。推开门时,霉味裹着细雪扑面而来。月光正从破瓦缝漏进来,像把锋利的银梳子,将满地积灰梳成诡异的漩涡。我的影子投在墙上,脖颈处却多出一截细长的阴影,末端垂落着半截断指。
梳妆台的铜镜蒙着白翳。当我用袖子擦拭镜面时,镜中映出的不是我,而是个穿月白旗袍的女人。她正用木梳蘸着我的头发,动作轻柔得像在梳理蛛网。镜框突然渗出冰凉的水珠,那些水珠在镜面上拼出歪扭的字迹:快逃。
后院古井的辘轳在风中自转。我趴在井沿往下看,幽深的黑暗里浮着盏纸灯笼,火光是诡异的青紫色。灯笼上依稀画着人脸,五官随着火焰明灭不断扭曲。当井水漫过我的倒影时,那张脸突然咧开嘴,喉咙里涌出密密麻麻的蝌蚪状黑影。
地窖入口的封条完好无损。撬开木板时,成群的飞蛾从缝隙涌出,鳞粉在月光下形成扭曲的符文。最深处的陶瓮里泡着青梅酒,酒液表面浮着张泛黄的照片——二十年前的我,正被七八个穿寿衣的人围在中间。他们黑洞洞的眼眶里,爬出无数细如发丝的白蛆。
凌晨四点十七分,我在客房床上惊醒。月光穿过窗棂,在地板上烙出牢笼般的格子。床头柜的闹钟显示时间静止在04:17,秒针却诡异地逆时针旋转。当我伸手触碰钟面时,皮肤突然变得透明,能看见底下蠕动的黑色丝线,正将我的骨骼编织成新的形状。
晨光初现时,我逃出了老宅。回头望去,整座建筑被蛛网般的雾气笼罩。手机自动播放起母亲的语音留言,背景音里夹杂着熟悉的童谣:”月光光,照地堂,阿妹醒来看阿娘……”最后一句突然变成凄厉的尖叫:”你的眼睛里,长出我的骨头了!”
此刻我坐在警局做笔录,警察说老宅三十年前就烧成了废墟。他们递来现场照片——焦黑的房梁间,分明有个穿月白旗袍的女人,正对着镜头缓缓梳头。她脚边的陶瓮里,青梅酒正泛起细密的涟漪。
@呵呵呵